老墙

我站在外婆家的水泥墙前，心中闪过淡淡的惆怅。

小时候，我是外婆养大的，常去院子里的老墙边玩耍。即使那时候伙伴不多，但有老墙，我的童年也因此精彩。

外婆知道我爱在墙边玩耍，老墙那里便被她改造成院子里最精彩的部分。墙边种满了果树、蔬菜，还有一口老井，不知道年代。我那时起床不喜欢屋子里洗漱，而是自己蓬头垢面地冲到井边，从井里打点水上来扑扑脸、漱漱口，起床就算完成了。水是冰凉的，十分舒服。到了夏天，我就用老井里的水冰镇西瓜，畅快极了。

鲁迅的百草园中有一面墙，而我的记忆中也有一面墙。先不说一年四季都有新鲜水果蔬菜吃，也不说夏天冰镇的畅快，光是可以捉蚂蚱这一点就足够好玩的了。农村里的蚂蚱不像城里的，傻傻的等着别人去捉，它们可能在你的眼皮底下逃走，让你空欢喜一场，或是一蹦三尺高，飞到你看不见的地方藏起来。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，我只要把两只手放在蚂蚱边上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一合，它就只能乖乖成为我的战利品。装在袋子里的蚂蚱就这样一点点多了起来。等装到大半时，全部倒给鸡。对鸡来说，这种能额外能补充蛋白质又能换换口味的美餐怎能错过?就连那只高傲的大公鸡都会来抢食。但不是每只鸡都那么幸运，多的抢到两三只，少的可能一只也没有，只能悻悻而归。

更好的是邻居。老墙修得低矮，但我们从来不担心有小偷。谁家烧了好菜，一定会盛些给隔壁的邻居尝尝。那些菜香越过老墙，钻进我们几个馋猫的鼻子里，口水就流了下来。还有些小孩独自在家的，别担心，只要托付给隔壁邻居，保证平平安安、开开心心。

可是，老墙却在我四岁那年，消失了。

那天，我午睡后，内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。突然，听见轰的一声，我下意识跑出去，却看见我的老墙被推翻在地，泥土砖头碎了一地，几个工人忙得热火朝天。我一下怔在原地。

外婆看见我这样，走过来对我说了些听不懂的话：“我也不想这样，但现在要防着点别人啊!”

防人?为什么?发生什么事了?一个个问号在我脑中不断闪烁，我直愣愣地看着几个工人正在砌一堵更高更厚的水泥墙。

后来，隔壁星雨姐姐的奶奶与外婆说起这事，我才明白，小村里发生了几起盗窃案，大家都纷纷把低矮的篱笆墙换成了密不透风的水泥墙。仿佛一夜之间，人与人之间竖起了无形的坚固的墙，童年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。

不久，我和爸爸妈妈回到了苏州。城市里，人们忙忙碌碌，走出房子就钻进车里，回到家里锁了门，隔壁邻居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几次。新房四周都是一堵堵高高的新墙，冷漠无情地站在那里，你再也看不见墙外边的风景。果树都被种到田里，但它们的果实一年不如一年。新墙上有了玻璃，很高，我再也不能爬到墙头去玩了，墙内墙外好像远不止一堵墙的距离。只有那口深井，冰凉依旧，提醒着我别忘记老墙。

从此，我每次站在外婆家的水泥墙前，心中总闪过淡淡的惆怅……